元宵节作为春节的压轴大戏,格外特殊,使人们在尽兴的同时,又不得不说再见的遗憾。正如老舍先生在《北京的春节》一文中写道:一眨眼,到了残灯末庙,学生该去上学,大人又去照常做事,过了灯节,天气转暖,大家就又去忙着干活了。巴金在《家》中写道:元宵节一过,新年佳节就完了,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,再不能够像在新年里那样痛快地游玩了。
元宵节热闹喧哗、独具活泼绚丽特色,熔铸了民间百姓的悲欢喜乐,烙上凡俗人生的生命色彩,吃元宵、看花灯、猜灯谜、观社火、吟诗赋、嬉游乐等一幕接一幕上演,成为我们民族的集体记忆,凝聚成节日文化和我们关于喜庆、美好的独特理解。
汤圆——团圆的企盼。吃,向来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每个传统节日都有独具特色的美食。作为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,元宵节吃汤圆的风俗由来已久。宋代周密“元夕”记载:节食所尚,“乳糖圆子”“橙沙团子”是宋人对汤圆的称呼。汤圆是元宵节家家户户必备的节令美食,汤圆的馅料,以甜为主,寓意甜蜜、美满,吃在嘴里,充盈口腔,溢在人心。宋人周必大《元宵煮浮圆子》中说“今夕知何夕?团圆事事同”。汤圆包裹着中华民族对团圆吉祥的热切期待。
放灯——幸福生活的期许。元宵节无灯不欢,“重寻旧曲声韵,收拾放灯欢计”“去年元夜时,花市灯如昼”“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”。元宵节最具标志性的物象,一定是花灯,故称“灯节”。放灯的场面往往是花团锦簇,万头攒动,与彩灯同时绽放的是烟花。正月里春寒料峭,柳色未新,可中华儿女就用色彩斑斓的花灯,绚丽多彩的烟火,声响震天的锣鼓,把节日装点起来,去迎接大自然的万紫千红。夜幕降临,灯月交辉,盏盏彩灯所装点的既是节日独特的氛围,也是人们对红彤彤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灯谜——生活的雅趣与智慧。自宋代起,猜灯谜成为元宵节广泛流行的娱乐活动。《武林旧事》卷二“灯品”中记载:“又有以绢灯剪写诗词,时寓讥笑,及画人物,藏头隐语,及旧京诨话,戏弄行人”,这里“隐语”就是灯谜。灯谜活动雅俗共赏,融知识性趣味性于一体,是增进感情、开发智力、增长知识非常好的活动形式。制灯谜、猜灯谜都需要具备一定的知识积累和猜谜技巧,找到谜面的诀窍需智慧和巧思。将灯谜挂在色彩斑斓的彩灯之上,充满着明媚、温暖的雅趣。猜谜活动往往有彩头,得了彩头,意味着好兆头,给猜中者彩头,既是对猜中者智慧的肯定,也表达了对新的一年一切顺利的祝福。
社火——告别过去的狂欢。正月初五一过,大地沸腾起来,舞狮子、耍龙灯、各种杂戏杂耍表演,走村串巷,到元宵节,狂欢到了顶峰。“正月十五闹元宵”,一个“闹”字诠释出的正是元宵节给人们带来的节日氛围、放松惬意的感受,有人称元宵节是“民间的狂欢节”。元宵节作为特殊的时间节点,是对循规蹈矩的日常生活的暂时释放,这一天里,社火表演生机盎然,“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”,通宵达旦,男女老少尽情地欢跳、喝彩,性别、身份、甚至等级的差异似乎都不复存在,所有的人都走出家门,时间、空间的一切界限均可打破。这一天之后,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新的一年,人们用这种狂欢的方式与过去告别,在狂欢中,将所有的不幸、疾病、困苦和不开心抛之脑后,期待充满新鲜、活力的新的一年,表达对国泰民安的向往与祝愿。
吟诗——文人雅士的际会。现有典籍记载,至晚在初唐时期,元宵节与诗歌已缘分匪浅。精心设计的各色灯火,营造出来的仙幻情境,极易催生文人雅士的诗兴。刘肃在《大唐新语》卷八中曾记载神龙年间一次元宵节诗会,“作者数百人,惟中书侍郎苏味道、史部员外郭利贞、殿中侍御史崔液三人为绝唱”,苏味道的“全吾不禁夜,玉漏莫相催”,郭利贞的“烂漫惟愁晓,周游不回家”,崔液的“玉漏银壶且莫催,铁关金锁彻明开”“星移汉转月将微,露洒烟飘灯渐稀”等名句至今广为流转。历代文人喜欢在元宵节设宴赋诗,孙惟信写道:“又远到元宵台榭。记轻衫短帽,酒朋诗社。烂漫向,罗绮丛中,驰骋风流俊雅”,元宵诗会中,醉酒是常见的,苏东坡写道:“坐中有客最多情,不惜玉山拼醉倒”。元宵节是流动的诗,激活了诗人的灵感,留下了众多永恒美妙的诗篇。
嬉游——对文明禁忌的短暂假释。理性节制、男女大防、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是中华民族文化和生活的重要特征和常态。作为彻夜狂欢的元宵节,突破了庸常生活的节奏和礼制,表现出对古老农业文明和儒家文化暂时性的反抗和超越。元宵节中的嬉游,就是逛街看夜景,逛街看夜景需打扮体面,赵师侠说:“元宵三五,正好嬉游去。梅柳蛾蝉斗济楚。换鞋儿,添头面,只等黄昏”,李清照写道:“铺翠冠儿,拈金雪柳,簇带争济楚”。元宵节这个情暖融融灯火月色中,为打扮体面的青年男女“人约黄昏后”增添了浪漫色彩。不少男女在嬉游中,赠礼、追打笑闹、倾心聊天、乃至幽会野合,正如吕渭老词云:“元宵灯火,月淡游人可。携手步长廊,又说道,倾心向我”。有的男女在嬉游中苦苦寻觅,终获欢喜,“众里寻他千百度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”。《金瓶梅》中写了四次元宵节,每次都有西门庆与女子幽会的场景,它虽表现的是一种畸形变态的社会风俗,但人性的解放与放纵,有时就只有一层纸的距离。元宵节嬉游为青年男女提供了自由来往,表达爱情的机会,成为最有诗意、最为销魂的时刻,多少爱情在此上演,多少异性倾慕在此处发生,有的民俗学者将元宵节称之为古代情人节。
作者:陈邦元